雨山

【TSV】酒后别辞

        毕业舞会那天，Brett和Eddy都喝了很多酒。事实上Brett酒量不太行，Eddy还能直立行走的时候，Brett已经喝倒了。

        同行的几个人都嘲笑Brett酒后如同行为艺术家，而Brett振臂高呼“谁说……我……喝多……了！我……才没……醉！”下一秒就天旋地转直直往下坠。

        Eddy眼疾手快迅速兜住人，Brett双膝磕在地上，一头栽进Eddy怀里。Eddy架着Brett的腋窝试图扶他起来，可是Brett一直在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嘟哝:“别……扶我，我能……自己走！”Eddy没办法只能稍稍松手，Brett试图站起来，却又一次失重撞进Eddy怀里。

        “Eddy……”Brett在Eddy怀里闷闷地说，“我……想吐……”Eddy赶紧松开Brett，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垃圾袋给Brett，一手托着他的肩膀，一手拍着他的后背。

         天哪，他怎么醉成这个样子！Eddy看着一塑料袋的呕吐物实在很上头。

         等Brett吐差不多了，Eddy又把矿泉水递到Brett面前让他漱口，摘下了Brett沾上雾气的眼镜。

        朋友们把垃圾清理掉，一起抬起Brett放到路边的公园椅上，Eddy看他们都很累了就打发他们先回去，自己留下来陪着Brett醒醒酒。

        “Eddy……他们都……走了吗……”Brett靠在Eddy的肩膀上问。

        “嗯，没关系，我还在这里。”Eddy搂着他的肩膀回答。

        “明天……就见不到……大家了……我……我不想送大家离开……我……”Brett哽咽道。

        “没事没事，会再见的。还有我呢，我不是陪着你嘛！”Eddy继续安抚。

        “你骗人！明明……明明明天……你就要搬走和女朋友住了……”Brett声音弱了下去，而他自己也要只身去悉尼了。

        Eddy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Brett头太晕了，贴着Eddy滑了下来，枕在Eddy的腿上，抬头看着Eddy。

        “Eddy……我为什么……看不清你……”Eddy低头看着腿上的人，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Brett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里还湿润，眼角还泛红，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水雾，可是看不见他眼神的焦点。

        “因为你没戴眼镜呀。”Eddy手抚上Brett的额头。

        “哦……那你让我……摸摸你的脸……”Brett伸出双手，Eddy把脸凑上去，Brett手抚过Eddy微微有胡茬的下颚，满意地咧开嘴角，漏出八颗牙齿嘿嘿地笑着。

        “Eddy.……遇见你真好……”Brett说。

        Eddy鼻子有些酸，他揽着Brett，看着他醉得通红的脸颊，一时间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只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不知道……毕业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起玩音乐……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多久才能再见一次面……”

        “我……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和你一起做……我……我好遗憾……我们不能更早相遇……”

        “我……我想……我想唱歌给你听……可我不听流行音乐嘿嘿……”

        “我有点困……”

        “那你睡一会？”Eddy伸手想合上Brett的眼睛。

        “我……怕我睡醒了……你也不在了……”Brett挥开Eddy落在他脸上的手。

        Eddy反手抓住Brett的手道：“没事，我保证我一直陪着你不会走的。”

        Brett看着Eddy傻笑，继续絮絮叨叨。

        渐渐听不清Brett在说什么了，他枕在Eddy腿上睡着了。

        Eddy抬头看着夜空，想起来很多年来他们一起在布里斯班的街道上游荡，夜晚走过大街小巷，听音乐会、聚餐、舞会、打电玩……很多时候，只要某个人在你身边，你就不想去预知别离的到来，以至于临别时刻悄然而至的时候，彼此都措手不及。

        他还记得他和Brett约好合奏的曲子还有好几首没有练习，每次想要约定一起练习，眼下总有棘手的事情接踵而至，不着急，没有人催着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反正还有很多的时间。直到和Brett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时候，Eddy才真实的感受到，原来很多当时一拍脑袋决定的事情、心潮澎湃地等待着实现的约定，被琐事妨碍还来不及兑现，运气好的沦落为多年后酒桌上津津乐道的闲话，运气坏的一笔勾销被时间的洪流淹没。然后他们的少年时代就这么结束了。

        Brett其实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平时即使和大家一起去酒吧派对，也很少喝酒，通常是直到最后还能保持清醒的人。Eddy交女朋友的时候，第一个向Brett分享喜悦，Brett说要庆祝，带着Eddy出来喝酒。那天Eddy非常开心，喝了很多酒，因为他知道Brett在身边，他即使喝多了也没关系，Brett总能安全把他送回去。后来Eddy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去的了，他仅存的记忆碎片里，好像迷迷糊糊中有人驾着他蹒跚地向前走，Eddy傻笑着趴在那人的背上说：“Brett呢？你去告诉Brett，就算我们各自成家，我们也是永远！永远！永远的好朋友！Brett……”那个人一直沉默着，再后来Eddy就没有印象了。第二天Eddy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女朋友已经替他做好了早餐，而Brett已经早早去了琴房。

        所以这是Eddy第一次看见Brett喝醉。Eddy看着Brett的睡颜，突然觉得这个陪了自己整个青春的男孩已经陌生了。Brett浓浓的眉毛紧锁着，微微有肉的下颚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和很久之前他们躺在校园里的草地上对视的时候相比，Brett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担负着更多的责任，人也变得沉稳而寡言，今天的Brett很久违地说了这么多话，可惜很多话他们再也不能像当年躺在草地上的时候说的那么肆无忌惮。

        比如有一句，他们心照不宣很多年，却最终不能说出口的话。

        Eddy闭上了眼睛，呼吸着微凉的晚风。Brett划过脸颊的泪水，Eddy没有见到。

        第二天，Brett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他习惯性地在床头柜上摸索自己的眼镜，突然摸到眼镜下压着一张字条。他拿过眼镜和字条，架上眼镜，定睛看向字条：

                 再见，兄弟。